《午夜末班车》

我站在空荡荡的地铁站台,低头看了眼手机,23:58。还有两分钟,最后一班地铁就要进站了。

站台上只有我一个人,惨白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我下意识裹紧了外套,明明是夏天,却感觉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往上窜。远处传来地铁进站的轰鸣声,我抬头望向漆黑的隧道,隐约看见两束昏黄的光。

地铁缓缓进站,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。我注意到这趟车看起来有些老旧,车身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,车窗玻璃也蒙着一层厚厚的灰。车门打开时,发出”吱呀”一声,像是很久没有上过油。
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迈步走了进去。车厢里空无一人,座椅是那种老式的绿色塑料椅,上面布满了裂纹。我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,掏出手机想给男朋友发个消息,却发现没有信号。

就在这时,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回头一看,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列车员正朝我走来。他的制服款式很老,像是上个世纪的样式,胸前别着一个褪色的徽章。他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,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。

“小姐,这么晚还坐车啊。”他开口说话了,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。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很黑,黑得看不见瞳孔。

“嗯…加班晚了。”我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。

列车员在我对面坐下,直勾勾地盯着我。我感觉后背发凉,手心开始冒汗。他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,就像…就像在看一个死人。

地铁开始加速,车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。我注意到对面的玻璃窗上,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。列车员的影子呢?我的心跳突然加快,喉咙发紧。

“下一站,黄泉路。”广播里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,声音扭曲变形。我猛地站起来,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地铁站名!

列车员笑了,他的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:”别着急下车啊,很快就到了。”

我冲向车门,拼命按着开门键,但毫无反应。透过车窗,我看见外面是一片漆黑,连站台的影子都没有。车厢里的温度越来越低,我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。

“救命!”我用力拍打着车窗,突然看见玻璃上倒映出我身后站着好多人。他们穿着各色衣服,但都有一个共同点——脸色惨白,面无表情。

我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,那触感冰凉刺骨。回头一看,列车员正死死拽着我,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。其他”乘客”也慢慢围了过来,他们的眼睛都是漆黑的。

就在这时,地铁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。我看见前方隧道尽头出现了一丝亮光,那是正常的站台灯光!我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列车员的手,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冲了出去。

我重重摔在站台上,膝盖火辣辣地疼。回头看去,那列地铁已经消失在隧道中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站台的电子屏上显示着:末班车已于23:30发出。

我睁开眼睛,刺眼的白光让我一时无法适应。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子,我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里。

“你醒了。”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,”凌晨有清洁工发现你晕倒在站台,身上有多处擦伤。”

我猛地坐起来,膝盖和手肘传来阵阵疼痛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那列诡异的地铁,没有影子的列车员,还有那些惨白的乘客…

“医生,我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!”我急切地说,”那列地铁,它根本不是正常的车,车上全是…”

医生打断我的话,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:”小姐,我们查过监控,昨晚23:30之后,站台上就再没有列车进站。你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,产生了幻觉。”

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,那里有一圈青黑色的手印,正是列车员抓住我的地方。这绝对不是幻觉!

出院后,我立刻打开手机。相册里多出了一张照片,是我在车厢里慌乱中拍下的。照片里,列车员正对着镜头笑,他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,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。

我决定去查资料。在市图书馆的旧报纸区,我翻到了一则二十年前的新闻:

“1995年8月15日晚,地铁末班车在行驶过程中突然失踪。车上共有37名乘客和2名工作人员,至今下落不明。事故原因尚未查明…”

我的手开始发抖。新闻配图中,那个穿着老式制服的列车员,正是我遇到的那个人!

那天晚上,我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那个地铁站。23:58,熟悉的轰鸣声从隧道深处传来。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,但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。

这一次,我看得更清楚了。车厢里坐满了”人”,他们有的低着头,有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。一个穿着红裙的小女孩转过头来,她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。

列车员站在门口,朝我伸出手:”欢迎回来。”

我想逃,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迈进了车厢。车门在我身后关上,发出”咔嗒”一声。这一次,我知道自己再也逃不掉了。

车厢里的温度越来越低,我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。那些”乘客”开始骚动起来,他们缓缓转过头,用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我。

我注意到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。有的皮肤开始剥落,露出下面腐烂的肌肉;有的四肢扭曲变形,骨头刺破皮肤;还有的七窍流血,鲜血滴落在老旧的地板上。

“你们…你们到底是谁?”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。

穿红裙的小女孩歪着头看我,她的脖子发出”咔咔”的响声:”我们都是回不了家的人啊。”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带着回声。

地铁突然剧烈晃动起来,车窗外的景象开始扭曲。我看见隧道墙壁上浮现出无数张人脸,他们张大嘴巴,似乎在无声地尖叫。灯光忽明忽暗,每一次闪烁,车厢里的”乘客”就会变得更可怕一些。

列车员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,他的呼吸冰冷刺骨:”你知道吗?你不是第一个上错车的人。但你是最特别的一个。”

“为什么是我?”我死死抓住座椅扶手,指节发白。

“因为二十年前,你本该在这趟车上。”他的声音像是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,”那天你发烧了,你妈妈临时决定带你去医院,才躲过一劫。”
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我想起来了,那天我确实发高烧,妈妈抱着我冲出地铁站。而那天之后,我再也没见过爸爸…

“爸爸…他是不是也在这趟车上?”我的声音哽咽。

列车员露出诡异的笑容:”你想见他吗?”

就在这时,地铁突然急刹车。我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,像是隧道的尽头。那些”乘客”开始骚动起来,发出凄厉的尖叫。

“时间到了。”列车员说,”要么永远留在这里,要么跳下去。但记住,一旦跳下去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

我看向那道白光,心跳如雷。这是我最后的机会…

我深吸一口气,看向那道刺眼的白光。列车员说得对,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。我死死盯着那道光芒,双腿微微弯曲。

“三、二、一!”

在列车即将冲入白光的瞬间,我纵身一跃。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我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液体,耳边响起尖锐的啸叫声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
我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:二十年前的地铁站,年轻的妈妈抱着发高烧的我匆匆离开;爸爸站在站台上,朝我们挥手告别;列车驶入隧道,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…

然后我看见了真相。

那根本不是意外。在隧道深处,有一道诡异的裂缝,像是空间被撕裂了一般。列车驶过时,裂缝突然扩大,将整列地铁吞噬。那些乘客甚至来不及尖叫,就被卷入了另一个时空。

我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,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晕厥。我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,有人朝我跑来。

“小姐!小姐你没事吧?”

我勉强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躺在正常的站台上。电子屏显示着时间:00:15。

“我…我出来了?”我喃喃自语。

医护人员把我抬上担架时,我最后看了一眼隧道。在深邃的黑暗中,我似乎看见了一列老式地铁的影子,还有那个穿着制服的列车员。他朝我挥了挥手,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。

后来我才知道,我在站台上昏迷了整整十五分钟。但对我来说,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。

我的手腕上永远留下了那个青黑色的手印,每到午夜就会隐隐作痛。而我的手机里,那张诡异的照片再也删不掉了。

有时候,在深夜里,我还能听见地铁的轰鸣声。那声音忽远忽近,像是在提醒我:有些秘密,最好永远埋藏在黑暗中。

出院后的日子并不平静。每到午夜,我都能听见地铁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。手腕上的青黑色手印开始蔓延,像藤蔓一样爬上我的手臂。

那天晚上,我又站在了地铁站台。电子钟显示23:58,隧道深处传来熟悉的轰鸣声。

但这一次,我没有逃跑。

当那列老式地铁缓缓进站时,我看见驾驶室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那是爸爸,和记忆中一样年轻,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。

“爸爸…”我的声音哽咽。

他转过头,眼神空洞:”你不该来的。”

“我要救你们出去。”我坚定地说,”我知道怎么关闭那个裂缝。”

列车员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:”关闭裂缝需要祭品,一个活人的灵魂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气:”用我的吧。”

地铁开始加速,朝着隧道深处驶去。我看见那道裂缝在前方若隐若现,散发着诡异的蓝光。

“就是现在!”列车员喊道。

我闭上眼睛,纵身跃向裂缝。在那一瞬间,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裂,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。但与此同时,我看见无数光点从裂缝中飞出,那是被困了二十年的灵魂。

最后一刻,我看见了爸爸。他朝我微笑,眼里含着泪光:”谢谢你,我的孩子。”

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,发现自己躺在站台上。电子钟显示00:00,隧道里一片寂静。

手腕上的手印消失了,手机里的照片也不见了。但我知道,这一切都不是梦。

从那天起,我成了地铁站的夜班保安。每到午夜,我都会在站台上巡逻。有时候,我能看见一个穿着老式制服的列车员站在隧道口,朝我点头致意。

我知道,有些责任,一旦承担就无法卸下。而我,将永远守护着这个秘密,直到下一个接替者出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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