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第二种光明》

沈月的指尖在窗台摸索,七枚硬币在晨光里泛着微温。

盲杖触到楼道第三个台阶时,她听见楼下阿婆晾晒被褥的拍打声——这是周二早晨七点十五分的菜市场信号。

莴笋叶的露珠滴在塑料布上,活鱼甩尾溅起水花,竹筐倾倒菱角的脆响忽远忽近。

沈月像走进声音的迷宫,直到嗅到番茄裂口的酸涩气息。

“姑娘,今早刚摘的本地番茄。”摊主掀起防蝇网时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风,”左边筐的皮薄,我给您挑几个?”

塑料簌簌响动中,沈月忽然触到对方递来的竹篮边沿——内侧用皮筋绑着块凸起的盲文胶贴,是”蔬菜区3号”的编码。

这个发现让她睫毛轻颤,想起上周在社区培训课摸过的盲文示意图。

“五块二毛,您给五块就成。”硬币落入铁盒的脆响里,卖菜大姐往塑料袋塞了把香葱,”当心东门台阶,昨天刚泼了鱼贩子的冰水。”

沈月刚要道谢,忽然有双粗糙的手托住她手肘:”我正好要去送豆腐,顺路捎你到肉摊。”

是豆腐西施王婶。她围裙上的豆腥气裹着沈月前行,经过水产区时突然抬高声音:”老赵,把你那破收音机关了!”

震耳欲聋的广告声戛然而止,沈月的盲杖顺利避开湿滑的苔藓区。

肉摊老板的砍骨刀在砧板上轻敲三下,这是预留肋排的暗号。

沈月数着硬币等待找零时,忽然有粒葡萄滚进掌心。”试吃品!”水果摊小妹的笑声清甜,”今天阳光金果特价,我给您装两个?”

归途比往常沉重许多。装鸡蛋的纸盒被系上红绳,橙子们在袋子里散发暖香,最惊喜的是装活虾的塑料袋——摊主偷偷系了个注水的小气球,虾群每跳动一次,沈月就知道它们依然新鲜。

转角处传来熟悉的帆布鞋拖地声,是总在公交站提醒她车次的热心大姐。

“今天买这么多啊?”对方接过两个塑料袋的瞬间,沈月触到她虎口新鲜的创可贴——上周这双手还在修整盲道上的断裂砖块。

推开家门时,七里香的味道更浓了。沈月摸到窗台多出的陶罐,沾水的花瓣上凝着未干的祝福。

原来在她出门后,花店小伙悄悄来过,把被顾客碰倒的七里香重新栽好。

硬币们躺在铁盒里叮咚作响,像串看不见的风铃。

沈月忽然想起三年前失明那日,主治医生说过的话:”你会成为世界的耳朵。”此刻晨风穿堂而过,她听见满城善意在阳光下沙沙生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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