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纸人嫁》

《纸人嫁》

阿秀坐在铜镜前，细细描画着眉眼。镜中映出一张惨白的脸，两颊涂着艳红的胭脂。

她放下眉笔，轻轻抚过身上的大红嫁衣。嫁衣是纸糊的，却比绸缎还要柔软。

“时辰到了。”门外传来喜婆沙哑的声音。

阿秀站起身，纸做的裙摆沙沙作响。她推开房门，月光下站着四个纸扎的轿夫。

轿子也是纸糊的，在风中轻轻摇晃。阿秀坐进轿中，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。

轿子晃晃悠悠地前行，阿秀掀开轿帘一角。月光下，纸人轿夫的脸上画着诡异的笑容。

远处传来唢呐声，凄厉刺耳。阿秀放下轿帘，指尖微微发抖。

轿子停下时，阿秀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火味。她走出轿子，看见一座破败的祠堂。

祠堂前站着一个人影，穿着新郎官的红袍。月光照在他脸上，阿秀倒吸一口冷气。

那人的脸是纸糊的，画着粗糙的五官。他朝阿秀伸出手，纸做的关节发出”咔咔”声。

阿秀后退一步，却撞上了身后的喜婆。喜婆的手冰凉刺骨，像死人一般。

“拜堂了。”喜婆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。

阿秀被推着向前走，纸新郎僵硬地转身。祠堂里点着惨白的蜡烛，火光摇曳。

供桌上摆着两个牌位，阿秀看清上面的字：李府公子之位，张府小姐之位。

喜婆按着阿秀跪下，纸新郎也缓缓跪下。阿秀感觉膝盖下的蒲团又冷又硬。

“一拜天地——”喜婆拖长了声音。

阿秀被迫低下头，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。影子的动作却比她慢了一拍。

“二拜高堂——”

阿秀抬起头，供桌上的牌位突然倒下。蜡烛熄灭，祠堂陷入黑暗。

黑暗中传来”沙沙”声，像是纸在摩擦。阿秀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脸。

她尖叫一声，推开身边的人往外跑。月光下，她看见纸新郎的脸裂开了。

裂缝中露出一张腐烂的脸，眼窝深陷，牙齿发黑。阿秀跌跌撞撞地跑出祠堂。

身后传来脚步声，纸新郎追了出来。他的纸皮剥落，露出里面发黑的骨头。

阿秀跑进树林，树枝划破了她的嫁衣。她听见身后”咔咔”的响声越来越近。

突然，她脚下一空，跌进一个深坑。坑底堆满了白骨，散发着腐臭。

阿秀抬头，看见纸新郎站在坑边。他撕下最后一片纸皮，露出完整的骷髅。

骷髅跳进坑中，白骨”咯咯”作响。阿秀缩在角落，摸到一根腿骨。

她举起腿骨砸向骷髅，骨头碎裂。骷髅发出刺耳的尖叫，化作一团黑烟。

阿秀爬出深坑，看见远处有火光。她朝着火光跑去，发现是一座村庄。

村口站着一位老人，举着火把。阿秀扑过去求救，老人却露出惊恐的表情。

“纸人嫁……”老人颤抖着说，”你是第七个……”

阿秀回头，看见树林中飘着无数纸人。它们穿着嫁衣，脸上画着诡异的笑容。

老人拉着阿秀跑进村子，关上门。阿秀透过门缝，看见纸人们在村外徘徊。

“这是诅咒。”老人说，”每隔七年，就要有一个新娘……”

阿秀瘫坐在地上，嫁衣上的纸屑纷纷掉落。她摸到胸口，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。

月光照进屋子，阿秀看见自己的手开始变得透明。她惊恐地看向铜镜，镜中空无一人。

老人颤抖着点燃油灯，昏黄的光照亮了屋子。阿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已经半透明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阿秀的声音发抖，”我是不是已经……”

老人叹了口气，从柜子里取出一本发黄的族谱。”七年前，李府少爷暴毙……”

阿秀凑近看，族谱上画着一幅诡异的图案：一个纸人新娘，被红线缠绕。

“李家请来道士，用纸人配阴婚。但新娘的魂魄被困在纸人中，无法投胎……”

油灯突然摇晃，老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。阿秀感觉后背发凉，仿佛有人在注视。

“从那以后，每隔七年，就要有一个活人新娘……”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。

阿秀感觉呼吸困难，低头看见胸口渗出鲜血。嫁衣上的红色不是胭脂，是血。

“救救我……”阿秀抓住老人的手，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老人的身体。

门外传来”沙沙”声，纸人们在撞击房门。老人颤抖着画了个符咒，贴在门上。

“只有找到当年的道士，才能解开诅咒……”老人说，”但他在乱葬岗……”

阿秀感觉意识开始模糊，身体越来越轻。她看见自己的脚已经消失不见。

“快去吧，在天亮之前……”老人推开后窗，”记住，不要回头看……”

阿秀飘出窗外，月光下她的身体几乎透明。她朝着乱葬岗飘去，听见身后传来哭声。

乱葬岗上飘着磷火，墓碑东倒西歪。阿秀看见一个破旧的道观，门楣上挂着铜铃。

铜铃无风自动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阿秀飘进道观，看见一个老道士正在打坐。

“你来了……”老道士睁开眼睛，瞳孔是白色的，”我等了七年……”

阿秀跪在地上，”求道长救我……”

老道士站起身，从供桌上取下一面铜镜。镜中映出阿秀完整的模样，却闭着眼睛。

“你的魂魄被困在纸人中，必须找到真身……”老道士说，”但真身在李家祖坟……”

阿秀感觉一阵眩晕，镜中的自己突然睁开眼睛，露出诡异的笑容。

“快去吧，时辰不多了……”老道士挥动拂尘，”记住，不要相信任何人……”

阿秀飘出道观，朝着李家祖坟飞去。月光下，她看见一座气派的坟墓。

墓碑上刻着”李府公子之墓”，旁边还有一个小坟包，上面写着”张氏之墓”。

阿秀感觉胸口剧痛，低头看见一根红线从心脏处延伸出来，连向小坟包。

她伸手去扯红线，却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。小坟包上的土开始松动，一只手伸了出来。

那只手苍白发青，指甲漆黑。阿秀后退，却发现自己被红线缠住。

坟包裂开，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爬了出来。她的脸腐烂了一半，露出森森白骨。

“还给我……”女鬼发出嘶哑的声音，”把我的身体还给我……”

阿秀挣扎着，红线越缠越紧。女鬼爬过来，腐烂的手抓住阿秀的脚踝。

“你是第七个……”女鬼咧开嘴，”永远也逃不掉……”

阿秀感觉意识开始模糊，身体逐渐消散。就在这时，她听见铜铃声。

老道士出现在坟前，挥动拂尘打散红线。女鬼发出尖叫，缩回坟中。

“快进去！”老道士指向李府公子的坟墓，”你的真身在里面！”

阿秀穿过墓碑，进入墓室。月光从缝隙中照进来，照亮了一口棺材。

棺材盖半开着，里面躺着一个纸人。纸人的脸和阿秀一模一样，胸口插着一把剪刀。

阿秀伸手去拿剪刀，纸人突然睁开眼睛。两双眼睛对视，阿秀感觉天旋地转。

“你终于来了……”纸人开口，声音和阿秀一模一样，”我等了七年……”

阿秀感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七年前，她是李府的丫鬟，被选中配阴婚。

她不甘心，在婚礼前用剪刀自尽。但魂魄被困在纸人中，无法投胎。

“现在，该结束了……”纸人握住阿秀的手，”让我们合二为一……”

阿秀感觉意识逐渐模糊，记忆如潮水般退去。她闭上眼睛，陷入永恒的黑暗。

月光照进墓室，棺材里的纸人突然坐起。阿秀睁开眼睛，发现自己有了实体。

她爬出棺材，看见老道士站在墓前。”恭喜你，终于解脱了……”

阿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不再是半透明的。但她的皮肤异常苍白，像纸一样。

“但你已经是鬼魂了……”老道士叹息，”必须找到下一个替身……”

阿秀感觉胸口发闷，一根红线从心脏处延伸出来，飘向远方。

“这是诅咒的延续……”老道士说，”每七年，就要有一个新娘……”

阿秀想起村口老人的话：”你是第七个……”原来自己也是诅咒的一部分。

她看向远方，红线指向一座村庄。那里有一个少女，正在准备出嫁。

阿秀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飘起，朝着村庄飞去。月光下，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村庄里张灯结彩，喜气洋洋。阿秀飘进一间屋子，看见一个少女坐在铜镜前。

少女正在描眉，镜中映出阿秀的脸。少女惊叫一声，打翻了胭脂盒。

“别怕……”阿秀轻声说，”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故事……”

月光照进屋子，阿秀的身影若隐若现。她开始讲述七年前的故事，声音空灵。

少女惊恐地看着阿秀，想逃跑却发现动弹不得。阿秀的身影越来越清晰。

“现在，该你了……”阿秀伸出手，指尖苍白如纸，”这是你的嫁衣……”

一件纸做的嫁衣凭空出现，飘向少女。少女想尖叫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
阿秀的身影逐渐消散，化作点点荧光。少女穿上嫁衣，镜中映出阿秀的脸。

月光下，四个纸人轿夫出现在门外。唢呐声响起，凄厉刺耳。

少女站起身，纸做的裙摆沙沙作响。她推开房门，脸上画着诡异的笑容。

远处，阿秀站在月光下，看着送亲队伍远去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逐渐透明。

“下一个七年……”阿秀轻声说，”我等你……”

月光如水，照在纸人新娘的脸上。她的笑容越来越深，眼角却流下一滴泪。

远处传来鸡鸣，阿秀的身影彻底消散。只有那滴泪，在月光下闪着微光。

纸人轿夫抬着轿子，消失在晨雾中。唢呐声渐渐远去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村庄恢复了平静，只有那间屋子还亮着灯。铜镜中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。

嫁衣上的纸屑纷纷掉落，像一场无声的雪。少女坐在镜前，细细描画着眉眼。

镜中，阿秀的脸若隐若现。她伸出手，似乎想触碰镜中的自己。